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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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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2

在座眾人在意識到這一點後, 心中不約而同地升起一絲可悲。

這世道變成如今這番模樣,究竟是誰人之過?

傅長谷提出這般建議後,殿內竟無人敢應聲,生怕自己做了那個惡人, 教對方憑白送死。

萬一屆時除了什麽意外, 自己說不定就要擔責。

不少人轉而去勸他切莫沖動, 說什麽事情早晚會水落石出, 若裴承司真做了那等事情,他們自然不能容忍。

這樣一番游說,好歹是把人勸了下來。

晏千攸看足了這一場好戲, 這些年來總是被上清門壓一頭的惡氣隨之發洩不少。

似乎是嫌看熱鬧還不夠事大,清談會後, 他轉頭就將今日所發生之事告知給了裴承司, 將傅長谷與殿內眾人罵他的那些話轉述的無比詳盡。

早在傅長谷離開上清門的時候, 裴承司就猜到或許會有這麽一天。衷心這種東西, 太不可靠了。

只於家這一件事,裴承司尚能接受。但他不大明白, 既然已經決定要撕破臉,傅長谷為什麽不把所有的都交代了。

他在清談會上假惺惺地說這都是為了自己的徒弟, 可祁君朔還在裴承司手裏呢, 他就不怕自己盛怒之下直接殺人?

思及此處, 裴承司忍不住親自去查看祁君朔的狀況。

依沈清辭所言,兩個月已經過去, 這時的祁君朔已經出現了逐漸消瘦枯敗的跡象,若是在這最後一個月內他還沒有得到解藥, 便會在昏迷中痛苦死去。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祁君朔看了半晌,正欲轉身離開, 卻剛好碰見拿著醫修新配出來的解藥前來的江晏深。

江晏深見到他,連忙彎腰行禮,垂首之姿恭敬非常:“師父。”

這些年來,在人前他都稱呼自己為門主,而私底下師徒二人相處時,則多是喚他師父。

交代他去做的事情,他不會多問一句,且事後都能安排的很好;他承擔的門內各項事務,弟子授課以及時不時外出處理委托,江晏深都能完成的毫無挑剔。

提起這個徒弟,不管是其餘兩位門主,還是那些仙門家主,無一人不羨慕喜愛。

在這種情況下,裴承司有的時候會忘記他的身份,忘記他與江晏深爹娘之間的那些糾葛。

甚至偶爾在傅長谷與他感慨祁君朔這小子如何如何令人頭疼時,裴承司會遺憾江晏深並不是自己的兒子這一事。

裴承司虛扶他一把,輕聲嘆道:“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江晏深道:“分內之事,談不上辛苦。”

裴承司盯著他的臉,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他那位義兄的長相,無從去分辨他們父子倆究竟有哪裏相似。

他道:“這些日子,我總是會想起剛收你為徒的時候。”

江晏深微微一怔。

裴承司道:“那時你年紀尚小,又孤身一人在門中,沒有什麽人看顧,過得並不好。”

江晏深眸光閃動:“所以我才格外感念師父的恩情,從不敢忘。”

裴承司微微一笑:“容時,你一直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將來上清門交給你,為師很放心。”

江晏深有些訝異他會與自己說這些,不知該如何作答,神色略有窘迫羞澀:“以師父的英明手段,再統領上清門百年不是難事。我這點本事,根本算不了什麽。”

結成金丹後,修士的壽命會比普通人長一些,但生老病死,總是躲不過的一關。

裴承司沒覺得自己能一直牢牢地把上清門扣在手中,可就算要交出去,也絕對不是現在。

他當上這個門主,也不過才二十幾年而已。

“你是塊璞玉,為師很清楚,就別謙虛了。”裴承司擡手搭上他的肩膀,不緊不慢道:“這些日子玄門中流言紛紛,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我們也不能任由那些謠言繼續蠱惑人心。”

“這一季的四時宴就提前吧,除了另外兩門之外,玄門名士散修,還有那些仙門世家,都發帖子邀來琴川一聚,我也好澄清一番。”

他道:“這件事情,為師想交予你去辦。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上清門未來的繼承人。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也不能白擔了這個身份,借此機會,我想將你收為我的義子,你看如何?”

江晏深微微睜大了眼,神情觸動異常:“師父……”

裴承司笑著拍拍他:“好了,我們師徒之間,有些話不必多說。祁君朔這邊你就不用管了,這幾日專心去操辦四時宴之事吧。”

江晏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恭敬地朝裴承司行了個大禮。後者明白他此舉的用意,微笑著受了,又與他溫和地交談了幾句,這才離開。

兩人剛一分別,雙雙都變了一副神色。

江晏深眼底滿是厭惡之色,他垂眸看著自己的肩膀與手臂,那些被裴承司碰過的地方,他都嫌棄的不得了,恨不得現在就把那些布料給撕碎燒毀,免得令他作嘔不止。

而裴承司則是一臉冷若冰霜。

方才他提到江晏深年幼時的模樣還有受他為義子時,這個好徒弟的臉上當真沒有一分憎惡或是憤恨的神情,好似對父母之事全然不知,對他這位師父則是滿心的孺慕。

裴承司一直在想,如果傅長谷還未放棄祁君朔這個兒子,那門派裏定然會有一位內應在幫忙照看。

既有機會與妖女那邊搭上線,還能幫傅長谷照看人,無論怎麽看,江晏深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有什麽事情能讓江晏深心甘情願的背叛?

——他的真實身份,以及他爹娘之死的真相。

自然了,裴承司不會只懷疑江晏深一人,可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最有可能作為傅長谷與沈清辭中間紐帶的人。

裴承司不緊不慢地踱步在門派之中,並不急著回昭陽殿。

這是他掌管之下的玄門第一派,仙府巍峨堂皇,地清境絕,美不勝收。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看看這裏的景色了。

-

清談會結束後,眾人三三兩兩地在私底下聚在一處,談論著這次上清門的變故。

見傅長谷今日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裴承司手上還有他們並不知曉的人命,一朝全部翻出來,他總要給玄門中人一個交代。

不然如此喪心病狂狼心狗肺之人,何以能夠當三門的督首,第一門派的門主?

世家雖然沒落,但爛船好歹還有三斤釘,他們本就為自己的家族與血統自傲,如今裴承司私生子的身份暴露,驚詫之餘,更多了幾分不屑與輕視。

上清門能內亂一次,就能內亂第二次,這玄門有志之士眾多,並非無人能接手上清門。

畢竟不是以出身和家族論資格,只要有實力有威望,都可以坐上這個位置。

就拿他那徒弟來說吧,難道不能接手上清門?

不過屆時上清門能被他撐起來或是就此沒落,那就難說了。

若是前者,他們無話可說,若是後者嘛……那就別怪他們這些仙家鉆空子謀利益咯。

而正當此時,他們又收到了上清門的請帖,邀請他們共赴四時宴,稱有些事情要給玄門一個交代。

眾人商議一番,決定不管怎麽說,都得去琴川湊這麽一回熱鬧。

傅長谷表面上看好像是情有可原,可誰知他背後有沒有沈清辭做靠山?她怕是恨死了裴承司,巴不得讓他早點死吧。

屆時狗咬狗,他們漁翁得利,何樂不為呢?

-

瑤臺水榭內,沈清辭他們迎來了除龐許二人之外的第三位客人。

解藥早在傅長谷離開琴川的時候,沈清辭就拖江晏深給他餵了下去,畢竟拖的時間長了終究對身體有害。

上清門數十位醫修輪番上陣,又請外頭的人前來解毒皆不見效,那是因為如猜測一般,祁君朔中的根本就不是毒,而是術。

這術以沈清辭的鮮血為引,如蠱般種在祁君朔體內,若要解,也得拿到她的血。

所以她才說全天下只有她一人能解這‘毒’,實話實說,不算忽悠人。

不過在將人轉移到水榭之前,祁君朔最好還是保持著昏迷的狀態最好,所以沈清辭又搗鼓了一味藥一齊讓他服下,趕在消息傳到琴川,裴承司起疑心前完成偷梁換柱,算是有驚無險。

如今躺在上清門裏的,不過只是一具傀儡罷了。

傀儡這東西很容易分辨,你只需要跟他多說幾句話就能露餡,可奈何祁君朔現下是昏迷著的,剛好蒙混過關。

沈清辭見江晏深面色不大好,多嘴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江晏深道:“裴承司對我起疑心了。”

沈清辭:“這不過是遲早的事,你先前不是已經猜到會有這一天了麽,怎麽還臭著臉?”

江晏深深吸一口氣:“他說,想要收我做他的義子。”

沈清辭發出一聲短促地‘哈’聲,語氣裏嘲諷意味十足:“他還真敢。”

“試探我罷了,不一定能成。”江晏深沈著臉:“但是真的很惡心。”

就算裴承司的記性再差,提到要將江晏深收作義子的時候,也該想起他的親生父母是誰吧?

沈清辭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又道:“他不會坐以待斃的,既然已經知曉傅長谷所做之事,又提前設宴遍邀玄門名士,想必是要借著四時宴這個機會做些什麽。”

她好笑道:“現下反而是我們在明,他在暗了。”

江晏深不語,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握在掌心中緩慢地摩挲了片刻,才道:“這麽些年,我也算忍夠了。”

沈清辭知曉他的委屈,不過她不太擅長安慰人,只好再伸手去抱他。

她剛伸手環住他肩膀,白翊之就急哄哄地沖了進來,看著他們倆現在的樣子楞了楞,不滿道:“你怎麽又抱他?”

沈清辭:……

白翊之控訴道:“你最近都沒有抱我!”

沈清辭:…………

江晏深微笑道:“她這些日子比較累,你要是想被人抱的話,不如我來?”

白翊之奇怪地看著他:“我為什麽要你抱?我又不喜歡你。”“……”江晏深面不改色:“沒關系,我喜歡你就行。”

白翊之面色不善道:“你不是喜歡阿辭嗎?怎麽又喜歡我?你不專一,不是好人。”

江晏深:“……”

-

祁君朔醒來的時候,發覺床尾好像坐著一個人。

他茫然著盯著那張臉看了片刻,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對方,她的五官好似哪裏都很熟悉,卻又教他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直到他的視線在她眉心的那顆紅痣上停留了片刻,那些久遠的記憶才如潮水般回歸到他的腦中。

祁君朔猛地坐了起來,下意識摸索著自己身邊的東西。

沈清辭翻出一把劍來:“在找這個?”

祁君朔瞳孔震了震,下意識指使道:“還給我!”

沈清辭好笑道:“我把劍給你,然後你殺了我?少爺,你要不要看看這裏是哪兒啊?”

祁君朔這才後知後覺地環顧一圈,發覺這裏已經不是在浮玉山上,更不是在上清門,他的心中已然有了個不妙的猜測:“我師父呢?”

沈清辭:“在奉天。”

祁君朔:“奉天?他去靈仙門做什麽??”他頓了頓:“師父是不是到靈仙門為我求解藥去了?是你逼他去的?”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然冷了下來,望向沈清辭的目光裏滿是遷怒之意:“你太卑鄙了!”

沈清辭抱著手臂:“還有嗎?只罵這一句有點太不痛不癢了吧,多來點。”

“……”破天荒的,祁君朔竟然沒有被她這句話給激怒,這段時間以來,他算是對沈清辭有了些了解,她這般不緊不慢,怕是自己已經落入她手中,再掙紮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睜開眼睛:“你想要我做什麽?”

沈清辭輕笑:“不再跟我過過招,或是將我譴責一番?”

祁君朔面無表情:“反正說不過你也打不過你,那樣有意思嗎。”

“你說得對。”沈清辭將他的劍扔給他:“這裏是我的地盤,你爹在為我做事,一直到事成之前,你最好都不要輕舉妄動,乖乖待著就好。”

“我不會……”祁君朔倏然收了聲,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清辭:“你剛剛說什麽?”

沈清辭朝他微笑:“忘了跟你說了,你已經躺了快兩個月了。現下外面的情況很覆雜,我做了個傀儡放在上清門裏,你要是貿然出去被裴承司發現,丟了小命也是你自作自受。”

祁君朔:“不是,我是說……!”

“哦,你的身份?”沈清辭道:“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沒事,我不會告訴旁人。”

祁君朔不大能接受自己與傅長谷的關系就這麽輕輕松松地被沈清辭知曉,正欲再說些什麽,卻看見江晏深手上拿著什麽東西走了進來,心中大為驚詫:“你居然把他也綁了過來??”

沈清辭:“啊?”

祁君朔道:“我也就算了,你要用我來要挾我…師父,可他呢?他可是門主之徒,裴承司不會放過你的!”

沈清辭這才反應過來是他誤會,登時有些哭笑不得:“我可沒綁他,是他自願過來的。”

祁君朔下意識反駁道:“這不可能!”

江晏深大概猜到他們在說什麽,不以為意道:“怎麽不可能?”

祁君朔震驚地望向他:“江晏深?你怎麽??你前途無量,你何必???”

沈清辭卻是捂著臉笑了起來,肩膀不住顫抖。

江晏深神色淡漠地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他:“答案在這裏,你自己看吧。”

這正是傅長谷先前交予他的那封信,江晏深懶得解釋那麽多,況且有些事情,教祁君朔提前知道也好,免得事後惹出什麽風波來。

祁君朔不解地接過那封信,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猜不透這倆人在賣什麽關子。

而江晏深已經在他對面坐下,慢條斯理地為沈清辭倒了杯茶,邊道:“裴承司已經派了幾個弟子在暗中盯著我,雖說有傀儡可以糊弄一下,但難免有些風險。四時宴前我或許都沒空過來了,你若有事就傳訊給我。”

沈清辭漫不經心‘嗯’了兩聲,心裏想的卻是:這簡單啊,真要有事我去找你不就得了?

她道:“成敗在此一舉,若這次不成,那我們就只能想辦法強行殺了他,再躲去深山老林裏隱居了。”

他們本就有兩條路可以走,只是若選了簡單的那一條,總歸有些不甘心。

所以哪怕知道前路艱難,也得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籌謀多年,就為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祁君朔正豎著耳朵悄悄地關註著他們的談話,什麽成敗啊,危險啊,他完全聽不明白。

只是看上去他們二人好像在某件事情上達成了一致,想要連手去應對。

祁君朔想不明白,有什麽事情是需要江晏深求到沈清辭面前的?

他心煩意亂地拆開了那封信,意外地發現信上是傅長谷的字跡,不由得屏住呼吸,凝神看了起來。

傅長谷並沒有多費什麽口舌,言簡意賅地將江晏深的身份以及前任門主夫婦遇害的真相告知。言辭簡練,卻直白地令人頭暈目眩。

祁君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麽,他擡頭望向含著笑與沈清辭說笑的人:“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

江晏深平靜道:“很久之前。”

祁君朔:“那我師父……?”

江晏深道:“他也是兇手之一。”

他沒有任何要掩飾的意思,直接了當地告知道:“你的師父,你的父親,他為裴承司賣命,不僅曾經設局陷害沈家,參與滅門之舉,還與一眾為裴承司做事的人一同設下陷阱殺害我的父母。”

祁君朔神情恍惚:“什……”

沈清辭接話道:“我們與他做了個交易。他想要保住你的性命,而我們需要一枚替我們沖鋒陷陣的棋子——就像他當年為裴承司那樣。”

“事情就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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